從宰相到叛國,帶你看歷史上真實的昌平君,不清楚的讀者可以和小編一起看下去。
昌平君來到郢陳,是在秦王政二十一年。二十二年,史書中沒有關于他的記載,二十三年,他再一次出現(xiàn)在史書中,《史記·秦始皇本紀》有記載如下:
荊將項燕立昌平君為荊王,反秦于淮南。
這條材料中的“荊”,就是楚,因為嬴政的父親字為子楚,秦國史官避諱,稱楚為荊。項燕,是項羽的祖父,楚軍的大將?;茨?,淮河以南地區(qū)。這條紀事說,秦王政二十三年,楚將項燕擁立昌平君為楚王,在淮南地區(qū)反抗秦國。
由此看來,昌平君來到郢陳以后,反叛了秦國,在淮南地區(qū)被擁立為楚王。那么,他究竟為什么反秦,他在什么時候與項燕接上頭,又是什么時候離開郢陳來到淮南地區(qū)的呢?凡此種種,又是疑問重重。這些重重的疑問,史書竟然都沒有記載,不能不說是很有些奇怪。
奇怪的事情反復出現(xiàn),而且在同一本書里反復出現(xiàn)在同一個人身上,這就難免使我們產(chǎn)生一種懷疑,史書對于昌平君的事情是否態(tài)度誠實,是不是有難言的隱衷,是不是有意識地作了刪節(jié)和隱瞞?我們的這個懷疑,有沒有根據(jù)呢?我們的這個懷疑,是否可以得到其他史實的旁證和支持呢?
答案是肯定的。昌平君來到郢陳,是在秦王政二十一年,他被擁立為楚王,是在二十三年,這兩件事情之間的二十二年,史書空白。然而,就在這一年,秦國歷史上發(fā)生了一件大事,這就是李信統(tǒng)領二十萬秦軍進攻楚國,大敗而歸。這件事情,史書的記載明顯有隱瞞真相的嫌疑。我們來看史書是如何隱瞞這件事情的。
翻開《史記·秦始皇本紀》,秦王政二十二年,僅僅只有一條記載:
王賁攻魏,引河灌大梁,大梁城壞,其王請降,盡取其地。
這條記載說,秦王政二十二年,秦將王賁進攻魏國,引黃河水沖灌魏國的首都大梁城(今河南開封),大梁城毀壞,魏王請求投降,于是收取了魏國的所有國土。
同樣一件事情,出土的秦簡《編年記》也有記載如下:
攻魏梁。
僅僅三個字,說秦軍進攻魏國的首都大梁。
《史記·秦始皇本紀》的記載,司馬遷是根據(jù)秦國的史書《秦記》編寫的,來源于秦國史官的正式紀事?!毒幠暧洝返募o事,是秦國的小官吏喜從秦國政府的文書上抄錄下來的,也是官方記錄。由此看來,《史記》和《編年記》都沒有記錄李信攻楚失敗這件事情,正是因為秦國的史官在《秦記》中隱瞞了這件事情,司馬遷和喜都不了解情況,不知道真相。想來,秦國的史官,同歷代的史官一樣,對于當代的事情,持有一種維護當朝聲譽的立場,出于種種現(xiàn)實利害的考慮,往往是報喜不報憂。
攻滅魏國,以秦軍的勝利結束,當然要大書特書,快馬加鞭,大喇叭通報全國,引得舉國歡騰,龍顏大悅。另一方面,對于秦軍失敗的消息,則是嚴加保密,對外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瞞就瞞,實在瞞不過去,就輕描淡寫地酌情處理,理由嘛,當然是為了不影響士氣,不要有損帝國的光輝形象,多從正面引導云云。這種做法,是歷代集權政府的慣技,美其名曰保密,不好聽的說法就是封鎖消息。
實際上,就在秦王政二十二年這一年,秦將李信率領秦軍進攻楚國,大敗而歸。秦國的史官在《秦記》上隱瞞了這件事情,秦國政府也沒有將這件事通報各地方政府。
不過,刻意隱瞞的歷史,不時也會露出馬腳?!妒酚洝ね豸辶袀鳌窋⑹鐾豸灞涣T免回鄉(xiāng)以后說,于是秦王任命李信為大將,蒙武為副將,統(tǒng)領二十萬秦軍分兩路進攻楚國。(蒙武為副將攻楚,《王翦列傳》誤寫為蒙恬。根據(jù)《六國年表》及《蒙恬列傳》,攻楚為蒙武,當時,蒙恬還沒有為將。)李信軍進攻郢陳南部的平輿縣(今河南平輿北),蒙武軍進攻郢陳東南部的寢縣(今安徽臨泉)。在強大秦軍的攻擊下,楚軍大敗。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李信軍出現(xiàn)了不可思議的行動,他沒有乘勝東進,按預定計劃攻取楚國的首都壽春(今安徽壽縣),而是回師西退,掉過頭去攻擊秦國領土內(nèi)的郢陳,蒙武軍也撤退回來與李信軍會合。也就在這個時候,一支楚軍出現(xiàn)在李信軍的后面,三日三夜緊緊尾隨跟蹤,然后發(fā)動突然襲擊,一舉大破李信軍。李信軍的軍營壁壘被逐一攻破,部下七名主要將領被殺死,大敗而歸。
李信攻楚的失敗,是戰(zhàn)國以來秦國歷史上罕見的慘敗。關于這次戰(zhàn)爭的真實情況,秦國史官在《秦記》當中沒有留下正式的記錄?!锻豸辶袀鳌分械纳鲜鰯⑹拢菫榱私淮豸咫[退后又復出的原因時順便牽連出來的片斷。正是由于秦國史官的刻意隱瞞,這段敘事不但語焉不詳,而且歧異零亂,千百年來就是一筆糊涂賬。
糊涂賬有糊涂賬的原因,這種原因往往在封鎖的消息當中,李信大敗的消息秦政府不希望公開,這已經(jīng)說過了。事實上,秦政府不希望公開李信大敗的消息,后面還有一個更大的理由。
這個更大的理由是什么呢?就是李信軍為什么攻楚失敗?
請大家再一起來回憶一下李信統(tǒng)領二十萬秦軍攻擊楚國的行動。李信軍進攻楚國,以郢陳為前進基地,兵分兩路出動。李信進攻郢陳南部的平輿縣,蒙武進攻郢陳東南部的寢縣,兩支秦軍最初都取得了勝利。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李信突然從前線退軍,掉過頭來去攻擊秦軍的后方基地郢陳。看來,這個時候,郢陳地區(qū)發(fā)生了意外的事情,迫使李信不得不回師反擊。那么,這個時候,郢陳地區(qū)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不測事件呢?
為了解答這個疑問,我先請大家一起來考慮這樣一個問題,李信軍攻擊楚國的時候,昌平君在哪里?
前面已經(jīng)說過,昌平君是秦王政二十一年來到郢陳,二十三年到淮南地區(qū)的,二十二年,當李信軍攻擊楚國的時候他應當正在郢陳。那么,我們再繼續(xù)追問,二十二年,昌平君在郢陳干什么呢?回答是,起兵反秦。
根據(jù)田余慶先生的研究(《說張楚——關于“亡秦必楚”問題的探討》,原刊《歷史研究》1989年第2期,收入《秦漢魏晉史探微》[重訂本],中華書局2004年),秦王政二十二年,正當李信和蒙武所統(tǒng)領的秦軍在郢陳的南部和東南部大敗楚軍,準備乘勝進攻楚國的首都壽春,一舉攻滅楚國的時候,身在郢陳的昌平君起兵反秦,攻占了郢陳,切斷了李信軍的后路,使攻楚的秦軍陷于前后受敵的苦境。于是,李信軍不得不停止攻楚,回師進攻郢陳,結果被楚軍前后夾擊,大敗而歸。
由此看來,對于李信軍進攻楚國這段歧異零亂的歷史,特別是他和蒙武在郢陳附近先勝后敗的蹊蹺過程,我們只要補入昌平君郢陳起兵反秦這樣一個細節(jié),事情就真相大白,歷史就一清二楚了。
由此看來,在秦王政二十二年這一年紀事中,秦國史書《秦記》至少隱瞞了兩件大事:一是昌平君在郢陳起兵反秦,一是李信軍由此大敗而歸。李信軍大敗的事情,在《王翦列傳》中露出了馬腳;昌平君郢陳起兵的事情,因為田余慶先生的研究而重見天日。歷史的發(fā)展,一環(huán)連著一環(huán),昌平君郢陳起兵,導致李信軍攻楚失敗。李信軍的大敗,又引發(fā)出一樁新的歷史事件,王翦復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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