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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典詩詞的理解與誤解(二十一)

    大道家園 2023-07-20 15:31:24

    鴉九劍

    [唐]白居易

    歐冶子死千年后

    ,精靈暗授張鴉九
    。鴉九鑄劍吳山中
    ,天與日時(shí)神借功。金鐵騰精火翻焰
    ,踴躍求為鏌铘劍
    。劍成未試十馀年
    ,有客持金買一觀
    。誰知閉匣長思用,三尺青蛇不肯蟠
    ?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陀行?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劍無口,客代劍言告鴉九
    。君勿矜我玉可切
    ,君勿夸我鐘可刜。不如持我決浮云
    ,無令漫漫蔽白日
    。為君使無私之光及萬物,蟄蟲昭蘇萌草出

    關(guān)于“君勿矜我玉可切

    ,君勿夸我鐘可刜”

    王汝弼先生《白居易選集》注曰:“以上兩句,意思是不要認(rèn)為大材小用

    ?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
    !保ㄉ虾9偶霭嫔?980年版,第88頁)

    按:王先生此注

    ,似未得要領(lǐng)
    。這兩句詩,其實(shí)是作者化身為“客”
    ,代神劍對(duì)鑄劍的大匠說:您不要夸耀我如何鋒利,鋒利得能夠劈開玉石
    ,截?cái)嚆~鐘
    。意思是說:倘若就這樣使用我的鋒利,來做一些沒有什么意義的事
    ,那可不是我的志愿
    。下文即進(jìn)一步申述:不如用我來揮斷天上的浮云,不讓它們遮蔽太陽
    !這是詩中常見的比喻
    ,表達(dá)了作者宏大的政治抱負(fù):愿作忠直之臣,掃除朝中那些蒙蔽君上的奸邪勢(shì)力

    自蜀江至洞庭湖口有感而作

    [唐]白居易

    江從西南來

    ,浩浩無旦夕。

    長波逐若瀉

    ,連山鑿如劈

    千年不壅潰,萬里無墊溺

    不爾民為魚

    ,大哉禹之績。

    導(dǎo)岷既艱遠(yuǎn)

    ,距海無咫尺

    胡為不訖功

    ,馀水斯委積。

    洞庭與青草

    ,大小兩相敵

    混合萬丈深,淼茫千里白

    每歲秋夏時(shí)

    ,浩大吞七澤。

    水族窟穴多

    ,農(nóng)人土地窄

    我今尚嗟嘆,禹豈不愛惜

    邈未究其由

    ,想古觀遺跡。

    疑此苗人頑

    ,恃險(xiǎn)不終役

    帝亦無奈何,留患與今昔

    水流天地內(nèi)

    ,如身有血脈。

    滯則為疽疣

    ,治之在針石

    安得禹復(fù)生,為唐水官伯

    手提倚天劍

    ,重來親指畫。

    疏流似剪紙

    ,決壅同裂帛

    滲作膏腴田,踏平魚鱉宅

    龍宮變閭里

    ,水府生禾麥。

    坐添百萬戶

    ,書我司徒籍

    關(guān)于“導(dǎo)岷既艱遠(yuǎn),距海無咫尺

    。胡為不訖功
    ,馀水斯委積”

    王汝弼先生《白居易選集》注曰:“[距海句]《書·皋陶謨》

    (偽古文《尚書》析為《益稷》):‘予決九川,距四海

    ?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ⅲ骸?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至也?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司湟鉃?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導(dǎo)江至湖南,即將到海
    。因長江上游在山區(qū)
    ,工程艱巨;下游多平原
    ,比較省工
    。”又注曰:“[斯委積]斯
    ,從此
    ;委積,渟蓄積聚
    ?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保ㄍ希?29頁)

    按:這四句是說:大禹治水

    ,疏導(dǎo)蜀地的岷江
    ,直至湖南的洞庭湖,這么艱巨的工程
    ,這么遙遠(yuǎn)的路程
    ,都完成了;而從這里到大海
    ,已經(jīng)沒有多遠(yuǎn)

    (“無咫尺”是夸張的說法),他為什么不治理徹底

    ,將江水全部引入大海
    ,卻讓多馀的江水滯留蓄積在此,形成偌大一個(gè)洞庭湖呢

    “斯”

    ,這里當(dāng)訓(xùn)“此”。即“此處”
    ,指洞庭湖所在地區(qū)

    關(guān)于“水族窟穴多,農(nóng)人土地窄……滲作膏腴田

    踏平魚鱉宅

    。龍宮變閭里,水府生禾麥”

    王汝弼先生《白居易選集》注曰:“以上凡言水族

    、魚鱉
    ,及此言龍宮
    、水府,皆借喻藩鎮(zhèn)割據(jù)勢(shì)力
    ?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保ㄉ虾9偶霭嫔?980年版,第230頁)

    按:王先生此說求之過甚

    ,詳見下文筆者按語

    關(guān)于“坐添百萬戶,書我司徒籍”

    王汝弼先生《白居易選集》注曰:“[坐添二句]坐添

    ,平添
    ;因此增加百萬戶。據(jù)《唐會(huì)要》八四“戶口數(shù)”條:‘

    (德宗)建中元年十二月

    ,定天下兩稅
    ,戶凡三百八十萬五千七十六。

    (憲宗)元和戶二百四十七萬三千九百六十三

    ?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瘧椬跁r(shí)戶口數(shù)比德宗初年銳減一百多萬,是由于藩鎮(zhèn)割據(jù)和叛亂的結(jié)果
    。其后淮西亂平
    ,其他藩鎮(zhèn)亦相率納款,唐朝得以在這樣的政治條件下清出漏戶
    ,故穆宗長慶間戶口數(shù)又為三百九十四萬四千九百五十九
    ,和德宗建中初年情況差不多。則知白氏‘坐添百萬戶’之句
    ,絕非徒托空言
    。”(同上
    ,第230頁)

    又說曰:“唐自元和十二年十月

    ,裴度、李愬平淮西
    ;至十四年
    ,李師道為劉悟所殺,淄青鎮(zhèn)平
    ;成德鎮(zhèn)王承宗恐懼
    ,請(qǐng)以二子入質(zhì),并獻(xiàn)德
    、棣二州
    ,輸租稅,請(qǐng)派官,求免死
    。至此
    ,從天寶亂后所形成的藩鎮(zhèn)割據(jù)局面,算是表面結(jié)束
    。而實(shí)際上河北各方的割據(jù)勢(shì)力
    ,仍未徹底鏟除。卻在‘稱臣納款’的名義下
    ,暗中保持下來
    。因此,過去歷史家所宣揚(yáng)的憲宗中興大業(yè)
    ,實(shí)多溢美
    。至元和十五年,西南桂管
    、容管又有少數(shù)民族黃少卿的舉事
    ,西北鹽州有吐蕃節(jié)度論三摩等的入侵;穆宗長慶元年七月
    ,朱克融又反于幽州
    ,王庭湊反于成德,河北再度陷入混亂局面
    。白氏此詩
    ,蓋深感于淮西亂平之后,朝廷應(yīng)勵(lì)精圖治
    ,整軍經(jīng)武
    ,名副其實(shí)地完成統(tǒng)一大業(yè),以免功虧一簣
    ,半途而廢
    。后來形勢(shì),果如白氏所慮
    ?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保ㄍ希?30頁)

    按:細(xì)讀白居易此詩

    ,可知他由今四川沿江東下,至今湖南洞庭湖口
    ,緬懷上古大禹治水的功績
    ,又對(duì)其治水之功不夠徹底而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詩人認(rèn)為
    ,當(dāng)初大禹應(yīng)將長江之水完全疏導(dǎo)至大海
    ,不該讓它在中游滯留,蓄積為洞庭湖與青草湖
    ,以致而今每年夏秋水量大時(shí)
    ,湖水泛濫成災(zāi)
    ,淹沒周邊農(nóng)田。繼而他又猜想:連我這樣的凡人都能看出問題
    ,大禹是圣人
    ,豈能出此下策?或許是因?yàn)楫?dāng)時(shí)據(jù)有此地的苗人不開化
    ,不肯按照大禹的規(guī)劃來完成治水的任務(wù)
    ,大禹也拿他們沒有辦法,這才留下千古后患的吧
    ?最后
    ,他希望大禹復(fù)生,來當(dāng)大唐朝水利事務(wù)的主管官

    (這是詩的語言

    ,其實(shí)是希望大唐朝水利事務(wù)的主管官能繼續(xù)完成大禹未竟的事業(yè))
    ,將洞庭、青草等湖泊里的水
    ,統(tǒng)統(tǒng)疏導(dǎo)入海
    。這樣,湖澤便能涸為良田
    ,國家將平添百萬農(nóng)戶

    詩人的議論是否正確,設(shè)想是否可行

    ,那是另一回事
    ,這里不予探討。至少
    ,他是從國家和人民利益的立場(chǎng)與視角來看問題的
    ,這反映了他的淑世情懷,應(yīng)該給予充分的贊揚(yáng)
    。讀此詩
    ,抉發(fā)其思想光輝,只此足矣
    。無端牽扯到當(dāng)時(shí)中央王朝與藩鎮(zhèn)割據(jù)勢(shì)力的斗爭
    ,似有主觀附會(huì)之嫌。

    要之

    ,此詩的寫作手法是“賦”
    ,即直言其事;而非“比興”
    ,即言在此而意在彼

    長慶二年七月自中書舍人出守杭州路次藍(lán)溪作

    [唐]白居易

    太原一男子,自顧庸且鄙。

    老逢不次恩

    ,洗拔出泥滓

    既居可言地,愿助朝廷理

    伏閣三上章

    ,戇愚不稱旨。

    圣人存大體

    ,優(yōu)貸容不死

    鳳詔停舍人,魚書除刺史

    置懷齊寵辱

    ,委順隨行止。

    我自得此心

    ,于茲十年矣

    馀杭乃名郡,郡郭臨江汜

    已想海門山

    ,潮聲來入耳。

    昔予貞元末

    ,羈旅曾游此

    甚覺太守尊,亦諳魚酒美

    因生江海興

    ,每羨滄浪水。

    尚擬拂衣行

    ,況今兼祿仕

    青山峰巒接,白日煙塵起

    東道既不通

    ,改轅遂南指。

    自秦窮楚越

    ,浩蕩五千里

    聞?dòng)匈t主人,而多好山水

    是行頗為愜

    ,所歷良可紀(jì)。

    策馬渡藍(lán)溪

    ,勝游從此始。

    關(guān)于“委順隨行止”

    王汝弼先生《白居易選集》注曰:“行止,語本《孟子·梁惠王》:‘行或使之

    ,止或尼之
    ,行止非人所能也?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
    !馑际钦f進(jìn)退聽命于人
    ,失去自主?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
    !保ㄍ?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
    ,第235頁)

    按:“行止”是古漢語常用詞,本義為“行走與停止”

    ,引申則有泛指舉動(dòng)之義
    。僅據(jù)此二字,并不能斷定它是用《孟子》
    。要讀懂白居易詩此句
    ,還應(yīng)注意“委順”與“隨”等字詞,使全句文意豁然貫通

    “委順”

    ,語出《莊子·知北游》曰:“舜曰:‘吾身非吾有也,孰有之哉
    ?’曰:‘是天地之委形也
    。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
    。性命非汝有
    ,是天地之委順也?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
    !?/p>

    “隨行止”

    ,可參看宋李昉等編《太平廣記》卷三二〇《鬼》五《王彪之》曰:“晉王彪之年少未官,嘗獨(dú)坐齋中
    。前有竹
    ,忽聞?dòng)袊@聲。彪之惕然怪似其母
    ,因往看之
    。見母,衣服如昔
    。彪之跪拜歔欷
    。母曰:‘汝方有奇厄,自今以去
    ,當(dāng)日見白狗
    ,若能東行出千里
    ,三年然后得免災(zāi)?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
    !霾粡?fù)見
    。彪之悲悵達(dá)旦。既明
    ,獨(dú)見一白狗
    ,恒隨行止,便經(jīng)營行裝
    ,將往會(huì)稽
    。及出千里外,所見便蕭然都盡
    。過三年乃歸
    ,復(fù)還先齋住。忽聞前聲
    ,往見母如先
    ,謂從吾,故來慶汝
    ,汝自今以后年逾八十
    ,位班臺(tái)司。皆如母言
    ?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保ǔ觥队拿麂洝罚队拿麂洝罚铣蝿⒘x慶等編撰
    。此段文字中的“隨行止”
    ,即跟隨他人,他人走到哪里
    ,我亦跟到哪里

    要之,白詩此句是說自己的一切行動(dòng)都服從天命

    ,隨遇而安

    關(guān)于“聞?dòng)匈t主人”

    王汝弼先生《白居易選集》注曰:“[賢主人]原州主,指前任杭州刺史元藇

    。藇于元和十五年
    ,繼嚴(yán)休復(fù)為刺史?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短普Z林》二以白氏的前任為嚴(yán)休復(fù)者
    ,非是?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保ㄍ?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第236頁)

    按:白居易到杭州

    ,是去做刺史,不是去做客
    。因此
    ,“賢主人”輪不著前任杭州刺史來當(dāng)。他此行是從京城長安出發(fā)
    ,而作此詩時(shí),才走到“藍(lán)溪”
    。清和珅等《大清一統(tǒng)志》卷一七八《西安府·山川》曰:“藍(lán)溪水
    ,在藍(lán)田縣東南?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币簿褪钦f
    ,他還在長安的郊縣。故詩中寫道:“自秦窮楚越
    ,浩蕩五千里
    。聞?dòng)匈t主人,而多好山水
    。是行頗為愜
    ,所歷良可紀(jì)。策馬渡藍(lán)溪
    ,勝游從此始
    。”大意是說:由“秦”(今陜西)經(jīng)“楚”(此指今長江流域)而至“越”(今浙江)
    ,路途有五千里之遙
    。聽說這一路上既有熱情待客的地方長官(“賢主人”),且多好山好水
    ,因而這次旅行一定很愜意
    ,大可寫詩撰文來記錄。鞭馬渡過藍(lán)溪
    ,美好的游歷就此開始啦

    春題湖上

    [唐]白居易

    湖上春來似畫圖,亂峰圍繞水平鋪

    松排山面千重翠

    ,月點(diǎn)波心一顆珠。

    碧毯線頭抽早稻

    ,青羅裙帶展新蒲

    未能拋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關(guān)于“一半勾留是此湖”

    王汝弼先生《白居易選集》注曰:“[勾留]即流連或停留

    ?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保ㄍ希?46頁)

    按:“勾留”一詞

    ,《白氏長慶集》中凡四見
    。除本篇外,卷一八《春江》詩曰:“鶯聲誘引來花下
    ,草色勾留坐水邊
    。”又卷二〇《花樓望雪命宴賦詩》曰:“冰鋪湖水銀為面
    。風(fēng)卷汀沙玉作堆
    。絆惹舞人春艷曳,勾留醉客夜徘徊
    ?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庇志矶濉稇洀]山舊隱及洛下新居》詩曰:“形骸俛班行內(nèi),骨肉勾留俸祿中
    。無奈攀緣隨手長
    ,亦知恩愛到頭空?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笨梢姟肮戳簟笔羌拔飫?dòng)詞
    ,義為勾引人留下。此詩所謂“未能拋得杭州去
    ,一半勾留是此湖”
    ,是說:我之所以未能拋舍杭州而離去,有一半原因是被西湖勾引留下
    。全詩將那本沒有生命
    、沒有主觀意志的西湖寫得美麗而多情,故妙
    。若按王先生所注
    ,以“勾留”為不及物動(dòng)詞,則此句即直說我流連
    、停留在西湖
    ,便無詩意,淡乎寡味了

    (作者單位: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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