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德之容，惟道是從
。道之為物
，惟恍為惚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
；恍兮惚兮
，其中有物；窈兮冥兮
，其中有精
。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囪古及今
，其名不去，以閱眾甫
。吾何以知眾甫之狀哉
？以此。
老子的物是什么東西
“孔德”是大德之意。依佛教習(xí)慣
，寫信給老前輩之尊稱為某某“大德”
。古代佛學(xué)從梵文翻譯成中文的同義字，本來是有“孔德”
，但因孔子姓孔
，后來才將“孔德”改成“大德”，孔是大
，德代表真正有道者的行為
。“容”
，則指內(nèi)涵的包容作用
。一個真正有道德修養(yǎng)的人，他的內(nèi)涵
，只有一個東西--“道”
。“惟道是從”
，二六時中
，隨時隨地，每分每秒
，都在要求自己合于道的原則
，起心動念，一言一行
，無有稍微違反道業(yè)
。“澹兮其若?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永遠包容一切，容納細流
，會歸于一
，沒有離譜走樣的情況出現(xiàn)。這是本章開頭提出做人的大原則
，也是說明修道人出世的態(tài)度
，以及道是如何修法。
這一章需要一口氣念下來 ，不可間斷
，這樣味道才夠。古人讀書的時候
，總是搖晃著腦袋念
，有時一口氣念得接不上，不得已切斷文氣，那不行
。學(xué)古人文章
，當(dāng)那文氣一路順下來時，管它中間句子對不對
，總要先把握住一氣呵成，如果中途停頓
，再接下來就差多了
。寫毛筆字也一樣，即使筆上墨已不夠
，字未寫完
，也不想再蘸一下，因為再停下來蘸墨
，那股淋漓盡致的氣勢便中斷了
，劃不來。那硬是像打球一樣
，手用力一揮
，球嗖的一聲，形成一個強勁有力的曲線
，就過去了
。好的文章，好的詩詞
，同樣講究氣勢
，氣勢不足，或者不連貫
，必然影響它的美感
，這之間的微妙之處，很難闡述清楚
。
“道之為物，惟恍惟惚?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蔽覀兒笫涝S多研究老子哲學(xué)的人中 ，有一派說老子是唯物的，不是唯心的
。因為在老子的書中有好多處
，提到“物”字。這一點確須特別注意
，在春秋時代
，并沒有所謂唯心、唯物的理論。那個時候所說的“物”
，等于我們現(xiàn)在講“這個東西”
。這在古書諸子百家中可以引出很多證據(jù)。我們現(xiàn)在的常用語“你這個東西”或“是什么東西”
，假使五百年或一千年后的人
，來考證這一句話，也許會覺得十九世紀到二十世紀的中國人
，語言真麻煩
。“東西”是什么
？東是東邊
，西是西邊，兩個方向怎么能合攏成一個名詞呢
？
例如 ，我們現(xiàn)在有些人，喜歡罵別人“你是什么東西
！”我覺得這話罵得很好
，因為我自己再怎么找，也找不出自己是個什么東西
。我是個人
，并不是什么東西。然而
，這一代的語言“東西”二字
，合攏來就是一個觀念。這個觀念很難下注解
，“物”可以叫東西
，“人”也可以叫東西。古人講“物”
，也同樣是這種意思
，并不限制確定只是表示物質(zhì)。
事隔兩千多年的后人，不明此理，糊里糊涂把“物”當(dāng)成“唯物”之物，硬以現(xiàn)代人的文字觀念詮釋古人的文字觀念，這不是很嚴重的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嗎？比如，莊子說他的話，十之八九為“寓言”，“寓言”一詞最先出自莊子。近代日本翻譯西方文化，將那些幻想假托的故事，便借用“寓言”一詞做代表。結(jié)果現(xiàn)在年輕人不懂，以為寓言就是文學(xué)家憑空幻想、所創(chuàng)作出來的東西，如《伊索寓言》一樣，反而視莊子所說的寓言都虛假靠不祝這豈不是顛倒是非、陰錯陽差了嗎 ？
老子講“物”，千萬不能當(dāng)“唯物”的物解 。老子所說的物，用現(xiàn)代名稱來說
，便是“這個東西”的意思
。東西就是東西，是勉強指陳某一種事物
，再進一步講不出一個所以然的代名詞
。這等于佛家說，有一個不可思議的“自性光明”
，西方人崇高無比的“上帝”
，這些形容絕對性的宗教詞句，一到了禪宗祖師們手中
，就把所有宗教的外衣都剝光了
，而以“這個”來代替?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
！斑@個”是“那個”
？“那個”是“這個”！“這個”又是什么東西
？東西便是東西
，無法注解，只有自己親身見到證到才知道
。我們了解了“物”在當(dāng)時的文字概念
，自然不會隨便給古人栽贓，說他是唯物思想
，否則那太離譜
、太莫名其妙了。不過
，有人還會誤認孔明就是孔子的弟弟
，這也是令人啼笑皆非
，無可奈何的自由心證，只好由他去認定屬實吧
！
至于說，“道之為物，惟恍惟惚”。這其中牽涉到中國文字問題，更是復(fù)雜。我們現(xiàn)在一聽“恍惚”一辭，就解釋為精神散亂，昏頭昏腦，類似現(xiàn)在流行吃“強力膠”，注射“速死坑”者的精神迷幻狀態(tài)。因此，有些年輕人拼命吃強力膠，以為是享受
，結(jié)果把身心搞砸了。其實
，“恍惚”是指心性光明的境界
，我們姑且不用繁瑣的訓(xùn)估學(xué)來解釋這兩個字，單就字形
，便可看出“恍”是豎心旁加一個“光”字
；“惚”是豎心字旁加一個“忽”字，意謂心地光明
，飄然自在
，活活潑潑，根本不是顛三倒四
，昏頭昏腦
。如果修道的結(jié)果，像喝醉酒一樣
，迷迷糊糊
，東倒西歪，需要好幾個人扶著
，才叫做“恍兮惚兮”
，那還算修道嗎？
老子是說，“道”這個東西，它是“惟恍惟惚”的。勉強來描述，是說它有這么一個不可思議的光明灑脫境界。所謂“惚兮恍兮，其中有象”?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
！百狻弊?div id="d48novz" class="flower left">
，源自古代南方楚國語助辭的用法。楚國文化
，遍布長江南北
，自成一個系統(tǒng)，就歷史而言
，當(dāng)時的楚國
，乃祝融氏之后，也與
神農(nóng)的文化有關(guān)
?div id="jpandex" class="focus-wrap mb20 cf">？鬃拥奈恼抡路ǎ菍冽R魯文化的傳承
，具有北方樸實敦厚的氣質(zhì)
。老子的文章，瀟灑而有韻律
，具有南方文學(xué)的風(fēng)格。而在老子之后
，代表南方楚國的文學(xué)
，便有屈原楚辭《離騷》的出現(xiàn)?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百狻弊?div id="jfovm50" class="index-wrap">，古時是否念做“西”的音，是個問題
，只是我們現(xiàn)在一直把它讀做“西”字的音罷了
。嚴格而言，古代“兮”字
，不念“西”音
，其性質(zhì)類似現(xiàn)在唱歌時常用的“啊”字，或“啞”字
，講不出一個具體的含意來
。有人主張，此字應(yīng)以閩南音或客家音的“唉”或“哎”
，拉長聲調(diào)而唱
。如果它構(gòu)成一個辭，該是兩個字以上連在一起
，而形成一個獨立形容詞
，并非完全無意義的填入文章之中
。
春秋時代南北文學(xué)的境界
研究歷史文化，需要了解當(dāng)時不同地區(qū)的文字風(fēng)格的趨勢。楚辭
，以及詞賦等華貴美麗的文學(xué)作品，出于南方
。后代思想的發(fā)展
，老莊、禪宗皆在南方
，尤其長江流域一帶最為盛行
。這一點，年輕一代的后起之秀
，在研究中國文化
，重新整理中國文學(xué)、哲學(xué)時
，有必要加以特別注意
。一般來說，北方民風(fēng)
，溫柔敦厚
，樸實無華。方方正正
，頂天立地的仁道文化
，往往由北向南發(fā)展。而思想高明
、空靈優(yōu)雅的文化
，則誕生于南方之地。這幾乎成了一個定律
。我常以此觀念
，研究歐洲歷史，美國歷史也一樣
。歐美方面
，北部出來的人物，或文化思想
，就與南方不同
，北部的人們，行為篤厚
，氣質(zhì)渾厚
。南方出來的人物，像卡特就很有問題
。這很奇怪
，只由于東
、南、西
、北地區(qū)方向的差別
，冥冥中影響山川人物以及文化的異同問題，和《易經(jīng)》象數(shù)的法則又大有關(guān)系
。
老子又說 ，在“惚兮恍兮，其中有象”
。換言之
，在毫無邊際、活活潑潑的一片光明境里
，就有這么一個境界
。“象”者
，境界也
。“恍兮惚兮
，其中有物”
。而且在這個光明的境界里，似乎確有這么一個東西
。等于佛家所說：“即空即有
，即有即空”。在空空洞洞里邊
，又非真的空空洞洞。這個“其中有物”
，既非唯心
，亦非唯物，而是心物一元的那個東西
。修道人可以到達這種莫可名狀
，光明無際，“荒兮其未央哉”的靈活自在
，若虛若實的境界
。但是這個境界，這個東西
，老子不想再加上一個名詞去解釋
，恐怕以詞害意，只好簡單地用“象”
、用“物”來表達它
。在佛學(xué)中
，也常說“不可思議”，或“不可說”來結(jié)束其詞
，個中況味
，只好說“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
。
此精不是那精
接下來，老子又搞出一個大問題?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
！榜嘿廒べ?div id="4qifd00" class="flower right">
，其中有精”，“窈”是形容其深遠
，“冥”是形容其高大
。如果當(dāng)時用齊魯文化的文筆寫來，或者使用“巍巍乎”三字來形容
?div id="m50uktp" class="box-center"> ！榜骸薄ⅰ摆ぁ笨梢杂锰盏默F(xiàn)象作比喻
